被扒光隐私的人，是互联网时代最廉价的商品

推理小说《只是丢了手机而已》中,有一段话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话。

“男人边敲键盘边想，只要破解了这个，那个女人在他面前就形同裸体了。”

本书关于信息犯罪的故事还是很新颖的

在信息化高度发达的时代，单凭一部手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一个人的所有秘密荡然无存，犹如赤身裸体一般，任人宰割。这并非是危言耸听。

时下最流行的是什么？社交网络、短视频、头条新闻、购物软件等等。如果留心观察，你会发现，这些软件在你逐渐熟悉使用后，就会开始不停的向你推送你可能感兴趣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大多都是为你定制推送的。

淘宝会根据用户的浏览记录推送商品

软件之所能知道这些，就源于用户在日常使用过程中，不经意间泄露的一些个人信息。像是喜欢看的视频类型、感兴趣的新闻热点、交流密切的联系人等等。通过大数据分析和AI算法的学习，软件对用户日常浏览量较多的内容进行整合分析，从而对用户进行定制内容推送，提高用户的使用粘性，为平台打造更多忠实的消费者。

《假如，我是人工智能》这款游戏，探讨的就是这一现状。它是一款由国内开发者“内购人生FABL”单人开发完成的文字解谜游戏。

独立游戏《假如，我是人工智能》steam页面

初看上去，这款游戏真的很普通，甚至从画面和UI设计上来看，它可以说是相当简陋。手绘的简陋封面，方方正正的对话选框，一切都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廉价感。游戏的整体流程也并不长，通关只需要个把小时。

但就是在这有限的数小时内，制作者塞入了大量的文字内容来丰富游戏的体量。除了极具个人特色的玩梗，嘲讽外，更多的是对互联网时代，个人隐私泄露问题的深入分析与大胆预测。

游戏共有三章主线关卡，玩家将在关卡中扮演人工智能的角色。而玩家的任务，就是根据有限的用户信息，为其提供定制化的内容推送。

这些内容推送非常有讲究。在游戏的第一关，我们只能通过用户的浏览记录来选择适合推送的主题。游戏会给出系统搜集的用户信息，最初只是诸如姓名，职业等的基础信息。你可以看到不同用户的浏览记录，根据这些判断用户的喜好，进而选取相应的话题进行推送。

到了第二关，AI能获取的信息就变得更为丰富了，除了基础信息外-，AI还将获得用户的消费记录，进而推送符合其消费欲望的广告内容。更进一步，AI可以通过分析用户的评论内容，来推测一个人的政治倾向，家庭状况等更为私密化的信息，从而决定什么内容该让用户看到，什么内容又该被隐藏。

第三关，背景来到了未来。AI技术已经遍布生活的各个方面。游戏也效仿著名的“棱镜门”事件，搞了一个名为“安全卫士”的AI系统。这个系统会根据用户的日常行为习惯，对不同用户进行深入分析。从智能家居，社交网络，消费记录等多方面入手，通过AI对碎片化信息的整理分析，基本可以将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现状精准还原出来。

想象一下，你每天醒来的时候，AI会根据你的睡眠时间记录你的健康状况，会根据你智能门锁的开关时间判断你的居住情况。你在地铁上浏览社交网络，AI会留意你的每一次浏览记录，你的每一个互动对象都会被保留相应的聊天记录，你看到的每一条推送内容都是根据你的喜好深度定制的。你的一切活动，其实都已经被AI限定在了可控的范围之内。

而AI能记录分析的远不止这些，正如游戏的英文标题一样，“Big Brother is Shaping You”。这名字乍看上去，会让人联想到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1984》，而“老大哥在塑造着你”似乎比“老大哥在看着你”更加阴森恐怖。被监视着只是限制了身体自由，被塑造着则意味着完全剥夺了人的判断能力，是思想上的绝对服从。

游戏的英文标题同样引人注目

制作者在谈到这款游戏的设计初衷时提到，以现阶段或者可以预见的近未来的技术来看，要想实现《1984》中世界设定其实并不困难，AI超强的运算能力完全可以代替人为的监督工作。《假如，我是人工智能》想探讨的就是，相较于《1984》构建的高度透明化世界，AI技术引导下的现代社会又有什么不同和相同的地方？

在《假如，我是人工智能》的Steam宣传页上，制作者留下了一段话：

“在蒸汽平台，你能在首页看到《假如我是人工智能》，而别人不行，是因为蒸汽的AI根据你的使用记录推测你可能喜欢这款游戏。

“在新闻平台，你的主页上全是单机游戏相关新闻而别人不是。

“在购物平台，你在主页收到了游戏主机的广告，而别人收到的是运动鞋。

“现在，你几乎找不到没有采用个性定制的地方，每个人眼中的世界比过去更加不同。

“那么当一切你能看到的东西都由AI决定时，你觉得它会根据你的需要为你定制呢，还是根据它的需要为你定制呢？

“新闻平台会不会把一些说他坏话的内容藏起来不告诉你呢？

“你在购物平台搜索一件商品，AI希望能你购买哪件呢？它会根据什么顺序排列呢？”

这些都是制作者希望通过这款游戏传达给玩家的思考。

制作者的一段话

作为一名作品相对小众的独立游戏开发者，“内购人生FABL”希望通过自己的游戏让更多的玩家能意识到这些发生在我们周围的隐私安全问题。至少应该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在面对的是什么。

如今我们已经习惯了各种新闻APP根据我们的喜好去选择对应的新闻内容，习惯了刷微博时为自己喜欢的内容点赞、评论甚至转发，习惯了点开购物软件就能在推荐栏里找到心仪的物品。这些都是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泄露出去的个人信息，且远不止如此。

而一切问题的根本，源于人们在信息化时代的中培养起来的社交依赖、消费依赖、甚至是选择依赖。这些都是促使这些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人们在互联网上毫无保留地张扬着自己的个性，喜好。试图向所有人证明自身的存在价值，不惜以出卖自己的隐私为代价，获取那来之不易的“点赞”。

这种“点赞”行为，与我们在一些游戏中常见的“点赞”选项又有所不同。以最近颇具话题性的《死亡搁浅》为例。游戏中的“点赞”是一种单纯用来赞许玩家的手段。在你山穷水尽时，来自陌生快递员的帮助，能让你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这也正是小岛秀夫希望通过游戏传达给玩家的。

《死亡搁浅》中，玩家可以为路途中的设施点赞

但在社交网络中，“点赞”行为的动机就更加复杂化，功利化。“喜欢与不喜欢”也不再是你评判的唯一标准。有人会借此加深与陌生人的联系，有人会用来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博人眼球。而被“点赞”者，也会把这视作一种激励，更加毫无保留的宣扬自己的“价值”。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而最终获利的，还有记录下这些行为数据的电脑后台。

收集这些不起眼的信息似乎并不会直接给人带来多大的困扰。而且，依托这些数据建立起来的服务体系反倒会让人沉迷于其带来的便利。

在2018年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百度董事长李彦宏发表了这样一段言论“中国人对隐私问题的态度更开放，也相对来说没那么敏感。如果他们可以用隐私换取便利、安全或者效率。在很多情况下，他们就愿意这么做。”

不可否认的是，这段看上去不那么顺人意的话，的确反映了现今多数人对隐私侵犯问题的模糊态度。

在便利与隐私之间做出选择，人们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毫不犹豫的选择便利，却容易忽视了隐私泄露会带来的长期隐患。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当我们注册使用一款新的软件时，往往会需要经过多个步骤的注册流程，收发验证码、设置密码、验证邮箱等等。但现如今大多数软件都支持微信、QQ、支付宝一键登录的功能。这当然比以往繁琐的注册流程方便的多。但当你注册完成后，平台间的数据就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互通。在购物软件的消费记录会导致新闻软件给你推送类似商品的广告，在新闻软件浏览的内容会在社交软件为你推荐相应的话题。一切看似便利的背后，隐藏的是信息无阻碍地传递流通。

软件之间的互联随处可见

而霸王条款，则是隐私泄露的另一大隐患。随便打开一款智能手机软件，在安装过程中，软件都会跳出各种弹窗来提醒你，需要获取手机中诸如电话、录音、照片等各种权限，很多时候，我们在安装过程中都不会在意。但就是这些权限，能够在后台调用用户的联系人信息、位置信息、甚至私自开启录音功能。这些暗中操作并不容易让用户察觉。而如果用户不接受权限申请的话，往往会导致软件的部分功能无法使用，在体验上大打折扣。

软件使用时的权限申请

霸王条款没有明确的法律约束，用户也一般不会特意去追究这些条款的细节。在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ZAO”AI换脸软件事件中，软件的协议上甚至明确写上了“全球范围内完全免费、不可撤销、永久、可转授权和可再许可的权利。”如此明目张胆地无视用户隐私的行为，却能被堂而皇之的写进使用协议中，原因就是人们在打开软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协议内容拉到最底层，点击确认，完事。

“ZAO”换脸软件的用户协议

这些侵权软件的行为至今也没有得到有效阻止，法制规范的缺失、信息保护的不严密、用户的防范意识不成熟，这都导致了在如今的互联网生活中，越来越多的人能被轻易“扒光”身份，而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黑暗中伺机而动，通过获取他人隐私信息来牟利。

根本上，技术进步必将带来意料之外的问题，技术的发展与问题的发现本就是同步的。而技术又会被应用于新问题的解决，这无可厚非。因此，真正需要引起人们反思的，往往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隐藏在其后的人的问题。